发染香

自写字起,便只因白驹过隙,不为取悦任何人。

【瓶邪】《至上》

下部六十四. 朝生暮死(下)
 
吴邪近来忆起了许多事情,比如梦里那镜花水月的十七年,比如现实中懵懂无知的十七年,再比如追逐时山高水长的五年,以及自缚后跌跌撞撞的三年。
是的,他分清了哪些是沉睡时的臆想,哪些是现实中的噩梦。
那一帧帧画面全是在睡梦中浮现出来的,他从开始的接受无能到后来的归类整理,不过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,这也是他近来格外嗜睡的原因。
那些事情如同一颗颗珠子,吴邪将它们一一捡起,却始终无法串连,因为他缺少一根线。
其实就是,他想不起来那些故事中另一个主人公是谁,或者说,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谁而做这些事情的。
那个与他朝夕相处的男人,他常常盯着他的脸看,觉得既熟悉又陌生,熟悉是那种好像超越了前世今生,相识了几辈子的熟悉,而陌生就是,他在记忆中似乎从未见过这张脸。
直到冬至那天,解雨臣说完那些话后,他的线突然就有了,项链终于初具形状,但仍然无法手尾相连,他总觉得还缺少什么。
故事的主人公清晰了,台词也理顺了,相遇相知相爱相守,每一阶段他都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番,除了理解与感悟外,他还有最后一个疑问,故事的结尾究竟发生了什么?自己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。
是了,他还缺少一个尾扣。
 
前几天下了一场雪,自从看过那场雪后,他每晚都会梦到无边无垠的雪地,他觉得一定是有一朵雪花偷偷飘进了他的梦里,于是在那片土地上生根发芽,最终长满了整个梦乡。
可那样会让自己的梦境变得寒冷,他常常被冻的身体僵硬,直直冷到了骨髓里。
小花说他已经死过一次,所以他清醒的时候总是在想,自己“上一次死亡”是不是被冻死的。
  今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阳,他想好好晒一晒,看能不能晒化他梦里的三尺冰霜。
张起灵让他回去,他不愿,是因为舍不得这温暖的阳光,其次是,他觉得屋里实在太冷了。
睡觉时没有张起灵的怀抱,实在太冷了。
  小花还说自己是被张起灵害死的,他觉得不然,否则他为什么只怕冷,而不怕张起灵。
 
张起灵走后吴邪睡得并不是很踏实,王盟在旁边坐着打盹倒是很自在,因为现在日头很足,晒的人非常舒服。

没过多时,有个小太监将王盟晃醒,小声的说:
“西域进贡了许多奇珍异宝,皇上说让奴才们给公子送来,您看咱们要放去哪里?”
王盟揉了揉眼睛,转头看不远处搬着几箱东西的人,心说这两天仓库在翻新,放进去也是碍事,到时候搬来搬去再碰坏了,把他卖了也不够赔的。他想了想道:
“琉璃灯盏之类的,你们看房间里哪里空着就摆哪里吧,至于珠宝等物,先仔细的封存,再登记入库吧。”
“那找哪位公公登记呢?”

平时送给吴邪的东西一向都是王盟来处理的,此时他也不好找别人来做这事。
王盟转头看了看仍在睡觉的吴邪,心想这一时半会的公子肯定也不会醒。
“那你们先跟我来吧。”
 

太阳很快西沉,冬日的阳光不比夏日,真正暖和的也就那一两个时辰,寅时刚至天气就开始转凉了。西风轻易卷下了开盛的梅花花瓣,打着旋儿的落在了树下躺着的人身上,静悄悄的,生怕打扰了那个睡得极不安稳的人。
那人双手环抱着自己,蜷缩在榻上,眉头紧锁牙关紧咬,似乎是深陷在不好的梦境中——
  吴邪又梦到了许多事。
他梦见自己走在冰天雪地的森林里,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在这里,总之他非常冷,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。
转眼又梦到自己躺在一处破屋里,不仅寒冷,而且浑身上下都非常的痛。
还梦到两个恶心的男人在撕扯他的衣服,并在他身上到处啃咬。他撕心裂肺的叫喊,叫着小哥救我。可是他的小哥并没有来。
后来他又梦到自己在一个人的背上,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应该活不长了,他想问背着他的人是不是小哥,可一张口就开始呕血。
等到他再次有意识时,睁开眼就是满地的鲜血和残肢断臂,满目疮痍。
后来…再后来…
他梦到灰白的天空,无垠的雪地,以及,闪着寒光刺进心脏的长剑…

“啊!”
吴邪猛然从榻上坐起,胸口剧烈起伏,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。
他大口的喘着气,良久才稍稍恢复过来。
又一阵西风袭来,吴邪打了个冷颤,低头一看,才发现盖在身上的毯子此时已经掉落在地上。

刚刚的梦…不,不是梦,吴邪清楚的知道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。
那颗尾扣终于找到了,项链也总算可以首尾相连,最终成了一个轮回。
那段心灰意冷后诀别的话语此时还在他耳边回响,吴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。
 
 

“公子,您要去哪里?”
一个搬东西的小太监路过看到吴邪慢吞吞的往房间的方向走,他问了一声但是没有得到吴邪的回应,恰好后面有人催促他快点搬。他心想,公子大概是要回房间的。
 

  吴邪进入内室,越过屏风,走在朝往温泉宫的走廊上。
伴随着自己的脚步声,每走一步他的眼前都会闪现那一次被发徒跣的画面,但他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。
他只想去洗一洗,祛除体内的寒冷,洗净满身的污秽。

 
温泉宫的仕者刚刚换好一池新泉,近来天冷,张起灵也经常会带吴邪来这里,算算时间,今天或者明天应该就会过来,仕者想,一定要把这里打扫干净。
他将这里的饰品都擦洗了一遍,当擦到最后一个花瓶时,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。
小太监吓了一跳,手中的花瓶也滑落在地,应声而碎。
他一回头看到吴邪正站在自己身后。
“奴才该死奴才该死!求公子饶命!”
小太监把头磕的咣咣响,吴邪把他拉起来,并没有生气的样子,只是抬手指了门口,示意他出去。
被吓坏了的小太监连连谢恩,口中说着奴才这就滚。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吴邪:
“公子,奴才找人伺候您沐浴。”
吴邪摇了摇头。
小太监又说:
“公子您一定当心脚下,奴才这就去拿东西打扫。”

仕者走后,吴邪蹲下来看着那一地碎片,他本想把它们捡到一边,谁知刚碰到就猛然缩了手。
花瓶的碎片好凉啊,跟这里的温度比,真的太凉了。
怔忡片刻,吴邪又一次伸手,他拿着碎片细细打量,又顺着指尖一直看到自己白皙的手腕。
他的皮肤几乎白的透明,隐藏在下面的血管可以看的一清二楚。
这一刻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,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活着,哪有人的皮肤会这么白,哪有人会那么怕冷,听说死人的身体才是冰凉的,因为他们的血液不会流动。
那么…自己的血会不会流动,会不会也是冰冷的…

那边的事情刚处理完张起灵立马就回来了,甚至比那些大臣还要早的出了书房。
他回到寝宫的时候发现吴邪已经不在榻上了,看样子是回了房间,他想王盟还算是尽职尽责。
不过走近了才发现有些不对劲,吴邪盖在身上的毯子居然在地上,若是下人将他带回房的,怎么会不把毯子捡起来。
张起灵快步回到房间,正在摆放饰品的下人们看见他全都上前行礼,张起灵哪顾的上这些礼数,只问:
“公子回来了吗?”
下人们面面相觑,提心吊胆地说道:
“奴才们没见到公子…”
张起灵立马蹙了眉头,吼道:
“把王盟给朕找来!其余的人,去找公子!”
 
一个小太监在库房里找到了王盟,隔很远就说:
“哎呀你怎么还在这里,皇上发怒了,正找你呢!”
王盟心里咯噔一下,心说完了,他把公子给忘了。
往张起灵那里跑的时候还在想,这会寅时也没过,应该没什么大碍。直到跪在地上时他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。
在得知他家公子不见了时,王盟的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。

“来人!把他拖出去!”
“皇上饶命皇上饶命!”
王盟一边磕头一边求张起灵能宽恕他,他说让小的去找公子,让小的将功赎罪。
张起灵哪还愿听他的话,立马转身就要出去找人。
突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冲到张起灵脚边,道:
“找到了找到了!有人看见公子去了温泉宫!”
张起灵抬脚就往温泉宫走,没一会就行到门口。进门前看到一个小太监拿着扫帚也正要往里进。
仕者见到皇上自然是停下来行礼,张起灵问他:
“公子在里面吗?”
“回皇上,公子在里面。”
张起灵松了一口气,转身就要往里进,仕者又说:
“皇上您等等,容奴才先打扫一番。”
小太监不敢说自己打碎了花瓶,谁都不会知道,他现在的腿已经软了,只想趁张起灵没进去前赶紧把碎片毁尸灭迹,否则等皇上发现后,挨板子怕是少不了了。
 
然而张起灵并没有给那个小太监机会,他现在只一心想见到吴邪,自然是刻不容缓的往里走。

离浴池还有几步远,张起灵透过氤氲的雾气,朦胧的纱帐,隐隐约约看到地上躺着个白色人影,而人影的周围还有一片暗红…

“吴邪!吴邪!”
一向泰然自若的张起灵此刻崩了所有情绪,跌跌撞撞的冲到吴邪身边,跪在地上将人捞进自己怀里,他看见吴邪的脸已经毫无血色,垂下的手腕还在汩汩的流着鲜血,以及手边那个沾着血的白瓷碎片…
张起灵突然两眼一黑,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喉咙口,那一刻,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撕的粉碎。
 
 

寝宫的门窗紧闭,不论外面的人如何拍打,里面的人都没有丝毫回应。
昏暗的房间里,张起灵抱着吴邪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。吴邪还没有醒过来,不过他被发现的及时,并没有生命危险,手腕处包着厚厚的医布,无力的垂在地上。
良久,张起灵声音沙哑的说:
“吴邪,你一定是累了对不对,好好睡一觉,这次我陪你一起,不会再离开了。”
随后他木讷的低头,将目光聚在一旁的黑金古刀上。
张起灵将吴邪环抱在怀里,另一只手拿起了地上的黑金古刀,然后竟然将刀尖对准了两人的心口。
就像当初吴邪和齐羽同归于尽一样,只是张起灵的手劲比吴邪大的多,这样一刀下去,他们就可以同时离去。
 
张起灵最后一次亲吻吴邪的嘴唇,握着刀的手刚准备发力,只听咚的一声,门被大力的踹开,同时他的黑金古刀被一物震开,擦出了一朵火花。

解雨臣在理账本时,他的手下突然闯了进来,对他说吴邪自杀了。
解雨臣被吓了一跳,立马放下手头的事物就飞奔来宫里,然而进门就看到吴邪不是自杀,而是差点被他杀。

“张起灵你在做什么!”
解雨臣将吴邪从地上抱起放到床上,反身就将随身的剑砍在了张起灵的左肩。
血瞬间就浸透了那块衣衫,然而张起灵依然倾颓的坐在地上。面对解雨臣变了调的怒吼,他丝毫没有任何反应。
良久,他才低声说道:
“吴邪不想要活下去了,他不要自己,不要所有人,也不要我了…”
“就算他真的不想活了,他的命也由他不由你!你没有资格夺走他的性命!”
“他活,我在,他死,我陪他。”

(这是最后一虐了我发誓😖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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